老黄今天自动出院了。
老黄是我转ICU管的第一个病号,胆囊癌终末期,腹腔广泛转移,肾衰竭没有尿,每天靠去甲肾维持着血压,靠血滤脱水……
1号刚入科的时候,老太太神志清,精神可,推着她外出做CT,还能跟老头拌两句嘴,2号早上就突然心电活动紊乱了,时而房颤,时而室上速,时而窦性心动过缓,还出现了3-5s窦性停搏,师姐跟我说,“去看看死亡病例讨论怎么写吧,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
然而老太太挺了过来,但是情况一天比一天差,老师们不停的告诉家属,“这个时候了,家人的陪伴要好于在ICU隔离”。
昨天下午,老太太已经进入嗜睡状态,我们又摇又喊才把她叫醒跟家里人视频,老太太突然情绪崩溃,拼了命喊,“你们快带我回家,我还不想死”。
小时候总幻想人类能攻克癌症,就像科幻小说写的那样,打个针就能把肿瘤细胞干掉。后来发现人类的无能,就转而祈求每个人都内心强大,扛得住对自己死亡的恐惧,也扛得住对至亲死亡的悲痛。
可是,并不是那样的。人们干不掉癌症,也都怂的要命。
心情低落的时候,喜欢去骑着摩托车刷山,在“N”字形盘山路上,我的手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捏紧刹车,总是要把速度降到很低再拐弯。那一刻,我就明白,“我还不想死”。
于是,所有的不开心也就释然了,既然自己还想活着,那就要去好好面对所有的事,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
昨天师妹问我,“为什么会学医”。
想了半天,大概是对“生命”的迷恋吧。
要想参悟“生命”这种很虚的概念,大概就要从理解“肉体”开始吧。
师妹又问,“那你工作之后又觉得哪里跟自己曾经想象的不一样吗”。(师妹真是个十万个为什么)
这个我可以脱口而出,“太难了”。
医学太难了,这具“肉身”太难了。这真的是我觉得真实的医生生活跟自己想象中的医生生活最大的不同。
我是一直觉得,能把一样事情做好的人,如果被迫去做别的也不总会太差。所有的优秀品质都是可以跨专业互通的。
而医生,也就是个普通的职业罢了,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但对我个人而言,这蕴藏其中的肉身运转机制和人性千姿百态,才是深深吸引着我的原因。
但当然,究竟是它们先吸引的我,还是我被“matrix”安排好这个角色之后洗的脑,就不得而知了。
冯唐说过,“人生苦短,不如不管”。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你也没勇气现在去换专业,那就自己给自己洗脑呗”,我跟师妹如是说。
郑小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