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何嵘
题记:这篇文章写于年,当时因为交通不便,如果乘坐火车加汽车去西藏一刻不停也要五天五夜。而且当年对西藏的传言和误解也很多,因为有上述诸多原因当年内地游客非常少,到西藏最多的是西方游客,其次是日本游客,而中国人多是香港和台湾人,内地的最多是广东人。当年我们常常被误认为日本游客和香港人。
虽然现在离我写这篇小文已经过去快30年了,但我依然觉得这篇小文是有意义的,希望大家有耐心读完,感谢感恩。
图油画《红云》年,作者:何嵘
这是我去过西藏两次后根据自己对西藏的感受画的意向油画,西藏的神秘、浓烈、淳朴、原始、粗犷都在这张画里了。
在西藏有着众多的圣地、神山、圣湖。许多人不远千里去那里朝圣、转山、转湖。也许真正的目的只在于过程,这种信念支持着人们去完成一切。
图2《朝圣者》年年,作者:何嵘
图3《宁静致远》年,摄影:何嵘
图4《山中云云中山》年,摄影:何嵘
这块神秘而美妙的土地深深吸引着我,使我梦系*牵。有这个计划是在两年前,当时听说一个同学刚从西藏回来,于是想她能去我也一定可以。作为一名在校的大学生去西藏这笔花费是不小的。唯有想尽办法勤工俭学才行。此后我结识了一位对西藏颇有了解的大哥。他告诉我应备的一切。来到他布置得很特别的房舍,看到满墙的西藏面具和唐卡以及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藏地工艺品,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兴趣倍增。屋子的一边摆放着一只大书架,它里面全是有关西藏的书,据说这上百本西藏图书都是他亲手从拉萨带回的。可见他是个地道的西藏迷,他的许多到过藏区的朋友都是如此。对那里有着深深地依恋。他还借给我两本写西藏的书,从中我了解了许多当地的风土人情,并学会了一两句藏语以备急用。“扎西得勒”(吉祥如意)会派上大用场。同时我锻炼身体,以适应高山反应。一次偶然的聚会认识了一位驻藏的记者,他很爽快地答应七月在拉萨见。最后定路线,找旅伴。
图5《扎西德勒》年,摄影:何嵘
这是我年第一次去西藏在青藏线上拍摄的第一张照片。
一切准备就绪就盼着假期快快到来。可全部努力却因一张心电图成了泡影。“你的心跳只有五十次,心动过缓。不能去西藏!绝对不行!”听到结果我傻了,感到浑身发冷,知道一切都完了,去不成了。
第二年我再次鼓起勇气准备进藏。开始一切非常顺。我反复研究了路线,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准备放假五天后就启程。可令我担心的事却一桩桩地出现了。先是我的多位旅伴都打了退堂鼓。最后只剩一位女友还坚持说一定去。直到日期将至,她才很抱歉地告诉我她单位不放人了。这样一来我只得寻找新旅伴,可问了几处都说人已走了或已到了西藏。时间不断地推后,可我却每天翻看西藏地图,西藏在我心中已十分熟识。条条路径个个城镇都已明晰地印在我心里。西藏对于我来说已不再是个地理名称,而是我的“归宿”,仿佛只要见到她一切都不再需要。她越是不可及,也就越是深深地吸引我。就连梦里我都是已在去的路上了。此时的我孤立无援。几乎所有的家人朋友都是反对。父母看到我每天痛苦的样子,什么事也做不成,于是极力劝我去别处。母亲甚至说她真想陪我去。可这是不可能的。
图6我和我画的彩墨《绿度母》年
做了最后的努力后我彻底绝望了,大哭了一场。两年来我为此所付出的时间、精力、情感、所放弃的许多许多……难道这一切都白费了!!此时那位大哥打来电话鼓励我一定要去。于是我坚信我一定能去,没有人能阻止我!
这时我忽然想到刚考上清华建筑系的弟弟,或许他军训回来可以和我同往。然而我俩心脏都不好。也许我这样执意前往,在许多人眼里未免太脱离现实了。但人活着就会有梦想有渴望,会为此付出一切。在漫长的期待中,我再次树立信心,说服了家人、朋友。
而今当我和弟弟连续行路五天转了两次火车乘了三十多小时长途汽车,翻越了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真正历尽千辛万苦投入她的怀抱时,却并非像人们告诉我的那样。这个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拉萨,她不过如此。不高不低的砖石房舍,小小的商店,不太宽的柏油马路,还有那水泥的电线杆……与其它小城市并未有太大区别。只是多了些手持转经桶的藏人。理想与现实真是相距甚远。可我还是有那样多的喜悦。经过漫长而艰苦的旅程我终于到了。
我俩背着沉重的军用背包走在这陌生却又熟识的城市中,寻找着布达拉宫宏伟的白墙金顶;罗布林卡的古木芳草;日光城中强烈的光与影;还有藏民族所特有的形象:男儿的高大魁伟,女子的清秀亮丽以及他们那棕红色的脸庞,高高的眉弓和直直的鼻梁……
图7《布达拉宫》年,摄影:何嵘
图8《跳藏戏》年,摄影:何嵘
在拉萨住了几天,我们终日挎着相机拿着速写本穿行于拉萨的大街小巷。参观了拉萨三大寺及著名的布达拉宫,大昭寺,八角街,看什么都漂亮都新奇。拿起相机就抢拍,提起画笔就画。而几天以后,当我们的那位记者朋友问我:“你为何而来?!你感受到了什么?!你真正理解这里的人吗?!”一连串的问题使我木然了。真的我为何而来?我排除了那么多阻力而来的目的何在?我全然地忘记了。难道只是为来而来?这五六日来我毫无目的地东看西拍,我体会到什么?我真正投入了吗?!苦恼、茫然、一种空空的失落感萦绕在我的心头那天我和朋友聊了许久许久。
他是当地人,他非常希望我能真正理解藏族人的思想情感。我同样也希望他理解我来西藏并非只是猎奇!在来西藏之前,我对西藏充满当年马可波罗向往东方式的幻想,我期盼着有一种冒险的经历。遇到新奇的事,遇到新奇的人。我希望看到美妙的景色风物。在我心中这儿是一块神圣的净土,正如这里的空气是洁净而透明的。“拉萨”即圣地之意。我并非只是个游客,我是怀着一颗朝圣的心而来。我希望与这里的人们微笑相处与他们沟通;希望他们不要把我当老外;(因为他们总“Hello”“Hello”认为我是日本人)我希望他们不要把我当异族,而是他们的姐妹朋友。我从没有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当我向朋友解释了我的所有想法后他说:“我理解你了。”
图9《扎寺夕照》年,摄影:何嵘
这张照片我回北京后参加了一个摄影比赛,获得了一等奖,还奖励了我一台德国产便携相机。
图0《转经路》年,摄影:何嵘
第二日我去了古城日喀则,比之拉萨这里更具有藏民族的传统特色。背靠大山的扎什伦布寺敞开博大的胸怀,迎接着来自藏区各地从清晨到日暮叩长头的朝圣者;宏伟的庙宇中身着绛红色僧袍头戴黄色高帽专心习经的大小僧人,还有他们供奉的强巴佛,以及终日不熄的酥油灯,玛呢堆上的一片片石刻经文和岩石上精心图画的巨佛,刻着的六字真言……这一切无不给我一种强烈的宗教感。同时寺外正在修建中的一座座漂亮的传统藏式民居;坐在强烈阳光下悠闲的饮着酥油茶与青稞酒的男男女女;街上身着传统藏靴、藏袍、手持各种质地的转经桶的老人缓缓而行。每每遇到玛尼堆,他们总要顺时针转上一圈,并放上一块代表心愿的石头。这一切又无不给我一种他们对现实生活美好的满足感。
图《玛尼石》年,摄影:何嵘
在西藏几乎是全民信奉藏传佛教,西藏的民间艺术家会将很多佛教经文和佛教造像刻在或画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这些刻有或绘画有佛像或经文的石头被称为“玛尼石”。人们还会把这些美丽的玛尼石堆积起来,形成或大或小的玛尼堆。在人们转经的路上每每遇到玛尼堆,佛教徒就会绕着玛尼堆顺时针旋转祈福。
在日喀则的三四天里,我才真正有些感受到藏族人的情感。我坐在扎什伦布寺附近的山坡上画着速写,头顶上不时掠过一只大鸟。我的耳边回荡着藏人悠扬的歌声,我的目力所及的地方有着成群结队虔诚的转山人流。此时的我仿佛也与自然融化成了一体,山川、土地、神灵一切与我同在。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出离喧嚣闹市的平和纯净心态。
歌声由远及近,转山朝佛的人们更加清晰,于是我与他们攀谈聊天。他们拿出随身带着的糌粑、青稞酒、酥油茶请我与他们一同分享……
返回拉萨的途中我们遇上了泥石流,一辆运货卡车陷入泥中,车身倾斜,道路中断。围观的人很多,有当地人、游客、老外……而给我最强烈震动的是:那一个个身材矮小的藏女从卡车上背下一块块巨大的生猪肉块。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们背负着百多斤的重物,矮小瘦弱的身躯被压弯到足有八九十度,青筋暴露的小腿和赤着的脚蹒跚地踩过被急流冲的摇摇晃晃的石头,浑身上下溅满了泥浆,可她们还是硬将一车货物一点点地背过冲跨的路段。我和弟弟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拼命抓拍下一个个真实的镜头。在长焦镜头中她们的长发被汗水与泥水混合粘粘在高高的颧骨上;因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而变了形的美丽脸庞是那样的清晰真实,无法让人回避。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四周围观的人中却有着众多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仿佛无事可做!有的只是指指点点:有的干脆抽起烟来;当然亦有好奇的老外拿着摄像机在猎奇……忽然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一个藏女为躲避开过来的卡车,双脚陷入泥浆中。她越是挣扎就越向下陷,一会儿小腿已全部陷入泥中。我对弟弟喊了一声:“我去帮她。”就跳入泥中,我用力将她背上的重物向上抬。跟着又过来一位藏族青年也扶住她,此时她回头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我,瞬间我仿佛与她有了沟通,真正的情感沟通,我们互相微笑着。
此时我一下子觅到了一种东西,那就是:只有当你真正想与另一个民族融合时,而并非把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好奇者时,你才会真正体会他们民族的情感他们的真挚。
相形之下拉萨是太“现代”了。拉萨有着同内地大城市一样的高级宾馆和一切国际化设施。拉萨有着从上海、广东空运来此地的化妆品和时装。拉萨有着卡拉OK和舞厅。拉萨还有着众多的老外……而我的眼中无论是拉萨的现代化,还是日喀则的古朴给我的印象是同样得强烈。而这两地共有着一个同样的特色:都有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和明晰透明的空气,以及古老的藏族文化艺术,宏伟淳厚的寺庙建筑群落;鲜明浓郁的藏地色彩,这种色彩从藏人棕红色的肌肤,藏人身着的深色藏袍与五彩饰物,藏人居住的平顶黄泥房舍和他们房舍窗口的点点绿叶和各色小花,藏人所生长的这片广大而富饶的土地上反应出来。同时也反应出他们纯朴热情的民族性格。
图2《拉萨夜色》年,摄影:何嵘
图3《寺庙壁画》年,摄影:何嵘
图4《大昭寺》年,摄影:何嵘
图5《拉萨色拉寺晒佛台》年,摄影:何嵘
站在拉萨哲蚌寺近旁的小山丘上,我举头仰望巨佛徐徐展开。我的耳际回荡着藏人转山时悠远的歌声;回荡着他们在辛勤劳作时爽朗的笑声;回荡着庙宇中经久不息的咏读之声;回荡着他们打阿嘎土时齐唰唰的夯打之声和美妙的劳动歌谣……我的眼前浮现出他们在田间种植收割的场面;在绿色的草场上放牧着成群的牛羊;在修复布达拉宫的巨幅壁画;在制作精美的工艺品……我的眼前摇曳着酥油灯那长明的火苗;我的眼前漂浮着五色的经幡;我的眼睛在湿润。我此时置身其间的是成千上万有着虔诚信仰,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融化在血液中的信仰的人们。他们心中充满爱,一种对佛、对自然、对周围一切生灵的爱。那是一种全民族的信仰,一种对幸福不懈地追求!
图6《打阿嘎土》年,摄影:何嵘
一声长长的号角之声响彻整个山谷,我再次凝神仰望巨佛,它已完全展现于我的眼前。此时我欣然汇入朝佛的人流,溶化在其中,成为他们的一员。
END
作者:何嵘
70后人士,出生于艺术世家,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动画专业。二十年职业动画设计师、导演,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外聘教授。国家二级美术师、中国电视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中国女摄影家协会会员、北京工艺美术学会会员。参与制作过百余集电视动画和多部动画电影的制作;出版过动画专业教材、拍过电影、广告、纪录片、MTV;举办过三次西藏摄影、绘画双人及个展;绘画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画展和拍卖活动;曾与多个国内著名杂志合作写过游记、散文、为杂志拍摄过时尚、时装、人像摄影……
有缘在这里相遇,欢迎大家